一地月光。堂屋已经关闭,家人都休息啰。穿过檐坎,打开侧门上楼,少年蹑手蹑脚,尽量不弄出太大声响。
院庭里空荡静谧。广告衫
虽然他晓得母亲应该还醒着。楼下的会在黑暗中一声不吭地等候,直到自己的孩子都回到家,才会安心入睡。
迈完11级木梯,踏上楼板,少年听见一串扑哧或哧啦的声音,从楼厅深处传来。停脚,竖起耳朵听。
楼下的大部分空间,用来放置米柜、糠囤和其他杂物,还悬挂着腊肉和香肠。快到尽头处,用木板隔出两间小屋,一间是两个弟弟的另一间是少年自己的那声音又响起,而且就从他房间传出来。
胸口扑扑跳,可是听不出那声音—哪样东西发出的麻雀会从瓦檐下飞进来偷粮食或睡觉,蛇也会顺着椽子滑进来捕雀—但声音不对—现在底是啥怪物在屋里捣腾—蜥蜴?耗子?都不像。
少年捏着书包,憋着气听,接着到弟弟的屋里摸火柴点亮油灯,灯芯捻很长,壮起胆子跨进自己的房间。
原来是一只黑黢黢的蝙蝠。糊着旧报纸的板壁和天花板上扑腾乱撞,有的地方已被撕开窟窿。
家里搬到这瓦房前,住的菜园北边那栋草房,天刚擦黑,数不清的蝙蝠会在竹林和桃树下、晒衣服的铁线上方,闪电般地上下穿飞,那一张张模糊的翅膀,轻得没有声音,像幽魅…
听人说起过,蝙蝠是天上那些熄灭的星宿变的说不清好坏,反正是一种精怪罢。
还有,听说蝙蝠喜欢倒挂着睡觉,只是少年至今还不曾见过它巢穴。现在也要搬到新瓦房来住?不行!绝对不行!
不过,既然这黑衣客自己送上门来—想到这里,少年迅速关窗、扣严,然后拎起一把长长的木尺。
屋壁与天花板之间的角落里,蝙蝠一会儿蜷成一小团,像一卷涂油的黑抹布,一会儿猝然而起,闪出一对大翅膀,气势汹汹乱飞一阵,然后蜷缩到更晦暗的角落。
挥尺刷去,蝙蝠应声而坠,可旋即又窜起,爬到蚊帐上面。
再刷下来。用木尺摁住它头,另一只手试探着去抓它最后他用几个指头分别揪紧它翅膀和头颈上的皮毛,让它无法转回头来实施攻击。
凑到油灯下面,只见一张鲜红的小豁嘴里,一排黄瓜籽似的细牙朝他龇咧,发出细小的吱吱声,似乎在说:放开我小心我咬你小心我吸你血!
有点像耗子。用手揪摩它两只大耳朵,又拉开它翅膀:哦,比那些斑鸠、画眉的金贵得很,全是皮做的而且这么柔韧、滑腻,耗子的衣裳跟它更是没法比。蝙蝠家里一定很有钱。
哦,小心!那翅膀上还有尖细的钩爪…
蝙蝠很丑,而且丑得很怪—不像蛇,蛇很怪,却从没有丑陋难看的蛇。哪个会喜欢蝙蝠?怪不得兽类不要它鸟也嘲笑它
停止吱叫,也几乎不动腾,只是乖乖地蜷成一小团,没有还想反抗的迹象。一定是被捏狠啰,少年想。
把一直揪着它几个指头松开一点点,不动;再松开,还是不动;完全松开手,任它仰头裸肚,滑溜溜软绵绵地躺在手掌心。
一动不动,但感觉得到心跳,不过非常细微,难说快断气啰?想到这里,少年把这蔫耷耷的俘虏放在书桌上。
过一小会,这团油黑的东西又开始微微起伏。少年用尺子去碰碰、扒扒,扑腾一下,摔下书桌。再拎回桌上,然后打开窗子—玩够啰,希望这丑八怪赶快恢复体力,飞出去。哪里来回哪里去。
窗外,月色朦胧,芭蕉叶婆娑摇荡,青苞谷林影影绰绰。
可是黑衣客就那样蜷缩着,身子一颤一颤,毫无要告辞的模样,倒像是已睡熟,打呼噜。
少年没了耐心,一把抓起—只能把它扔出去。
刚刚扔出手心、不可能再收住的刹那间,突然想:怕是被折磨得太惨,蝙蝠可能真是没力气甚至快断气啰?
软绵绵、滑溜溜的蝙蝠被抛向空中。
抛出去不到一丈远,眼见它开始往下落,于是心头一紧:明天一早,瞧见一只死蝙蝠躺在院坝里,甚或被一脚踏上去踩个稀烂,那可是多么不吉利啊!
就这时,只听“噗”一声,很轻,那翅膀又张开,像黑色的闪电,一下子窜起,高高闪过院墙,消失在静寂、空茫的夜色深处。广告衫